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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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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將改變

空蕩蕩的走廊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廊位於可一棵大樹上,盤旋的樓梯就附著在大樹的樹幹上,江匪淺本來以為樓梯是直接鑲嵌在樹幹上的,下面應該是懸空的,但事實上,當他自己觀察這些樓梯的時候,他發現樓梯下面實際上是樹木枝幹的一半,另一半似乎被焦雷劈斷了,留下深黑的痕跡,觸目驚心。

但是,雷擊的痕跡並不妨礙上面樓梯的美麗,每一個臺階都像是被精心打磨過,泛著特殊的光澤。旋轉的樓梯一路向上,向著郁郁蔥蔥的樹冠而去,那裏是一片星星點點,似乎有萬家燈火。

這棵樹多大啊?江匪淺迷迷糊糊地想,樹木的巨大讓他失去了方向的概念,也失去了真實的感覺,身體像是在空中漂浮著,雙腳的移動不過是下意識地動作,他已經忘了自己在哪裏。

隨著不斷上升,身邊的樹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數不盡的樹葉,他看不清每一片葉子的樣貌,因為它們都隱身在一片深綠色的朦朧中,只有影影綽綽的影子,恍恍惚惚地飄動著,像是空氣中充滿了灰綠色的霧氣。

但是就在這些霧氣中,明亮的光點漂浮不定,像是螢火蟲在夏日的夜晚幽浮移動。但仔細看,這些東西都是小鳥,穿梭飛翔,像是在空中編織一張看不見的大網。

江匪淺愕然失聲,半天才找回聲音:“這些,這些是……”

“是孤燭,沒錯。“工垂王伸出手,一只胸脯閃亮的小鳥飛落在他手上,輕輕地啄著他的手掌。工垂王高貴的神色中露出不相稱的溫柔,道:“北方平原上的孤燭,曾經在神山的胥邪中生活。”

江匪淺一時間沒法從暈乎乎的感覺中走出來,他問:“這棵樹……這是什麽樹?”

工垂王的聲音像是在很遠之外:“西方曾經有一個守護神,但這個守護神早在執吾劍現世的時候就離開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江匪淺聽過很多遍這個故事,就算是在當前的這種狀態下,他也回答的出來:“戴勝——但是這不是戴勝。”

“這當然不是,但是卻和戴勝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是戴勝的後輩啊。”

“戴勝,還有後來者?”綠色的煙雲在上方湧動,江匪淺擡頭,卻感覺看向了深海。

“戴勝走的時候,留下了一棵芽孢,這棵芽孢逐漸長大,成為了現在的樣子。”工垂王說著,帶領江匪淺繼續向上攀登,奇怪的是,這裏一個守衛也沒有,只有永恒的寧靜鎮守這個神聖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工垂王終於停住了,前面是垂柳似的簾幕,全部是樹木下垂的枝條,上面郁郁蔥蔥,像是沾滿了綠色的粉末。“你即將看到的,就是戴勝的後人,也就是這棵樹的‘眼’之所在。”

江匪淺此時反而冷靜了:“聽說戴勝一面神貌,一面鬼貌,不知道這位是什麽樣子。”

工垂王帶領江匪淺進入了綠色的簾幕中,開始眼前一片綠色,什麽也看不清,樹葉撓著鼻子,癢癢的很,江匪淺打了個噴嚏。但是隨即,簾幕消失,一塊巨大的樹幹裸露在面前。

樹幹粗大的像是一面城墻,江匪淺站得很近,反而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麽了,他往後退了幾步,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張面孔之前。這張面孔並沒有嚇到他,因為他已經在故事中無數次地聽到過這樣的面孔,甚至在夢中預演過很多次。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古老的東西活到今日,不如從前的靈明旺盛了,那些曾經將他的君父壓倒的帶靈明的老東西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丟失掉了。

因此江匪淺站在原地,沒有絲毫驚訝,工垂王稱讚:“異於常人,竟然毫不吃驚。”

江匪淺自然不好說自己早已知道,正要問工垂王下一步怎麽做,一攬子枝條就將他從頭到腳包裹了起來,江匪淺覺得自己雙腳離地,被送上了天空,他一度以為樹想要將他扔出去,驚了一身冷汗。

但是他預計的拋擲並未降臨,相反的,他在樹枝的包裹中聽到了一個深沈濃厚的聲音,這聲音屬實久違了,他的師父和君父曾經喜歡用這種深沈的口氣說話,但是僅限於他們兩個人之間,對江匪淺,他們用著普通的聲調,但是江匪淺卻羨慕極了那種陳厚的,像是要在最堅硬的大地上留下腳印的聲音。今天忽然聽到這樣的聲音,江匪淺頓時覺得親切。

現在,這個聲音說的是:“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

“知道我能做什麽?”

“不知道。”

戴勝的孩子沈默片刻:“有事情求我?”

江匪淺:“聽說你是工垂的秘密。”

“算不上,陵安那麽多秘密,我不過是其中一個,其他的部族各自都有秘密。”

“但你是最大的一個,誰也帶不走。”

“帶不走,帶不走,我已經是工垂的家了。看看你腳下的,這些都是我的身體,工垂賴以生存的地方。”

江匪淺聽話地往下看,霧茫茫一片,人仿佛置身山中。他問:“你能做什麽?工垂王帶我來絕不是平白無故。”

“我是樹。”

江匪淺沈默著,聽他說。

“我渾身是木頭,只要是你想用木頭打造的東西,都可以用我做成。”

江匪淺嘆氣:“但是現在,我尚且沒有需要……”他忽然癡怔了:他其實是有希望的,他希望為林砧立一尊塑像,但是這個想法實在矯情而荒謬,江匪淺很快否定了自己,他說:”我沒有需要。”

“你現在準備做什麽?”

江匪淺滿眼都是樹,不知道該看哪裏——和人說話要看著人的眼睛,和樹說話呢?江匪淺閉上眼睛:“我需要讓兩塊土地安全分離,同時打消左土之王侵占右土的企圖。”

“看來你需要到左土去了。”

江匪淺被這個說法震驚了:“此話怎講?”

戴勝的孩子一點也不吃驚,就像任何一個老人一樣,年紀是個了不起的東西,就算是再怎麽虛度時光的人,也會被時光贈與一些東西。“分離的時候會有短暫的真空時間,這段時間內,一切阻礙都不存在,兩片土地之間暢通無阻。”

江匪淺簡直說不出話來:“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如果你指的是分離的話,我知道的真不少,畢竟我是戴勝的孩子。你知道戴勝當時去哪裏了嗎?他去了大千世界,在哪裏,他知道了你們幾個輪回都不知道的東西。”

江匪淺沒時間糾結戴勝漲了多少知識,他就是懊悔沒有早點問戴勝的孩子,如果他早知道……

對方看穿了他:“為了知道這一切,你費了不少功夫吧?是不是覺得不值得?”它笑了:“當然不是,如果你對兩塊土地的分離一無所知,你不會遇見我。而現在你遇到我,我可以告訴你關於分離更多的東西。”

江匪淺洗耳恭聽。戴勝的孩子說:“分離的時候不僅會產生真空,後土還會被壓縮,你現在在西方的山脈,東方的族人在東方的平原,但是當天母山脈塌陷的時候,你們或許會見面。”

江匪淺覺得呼吸困難:“那就是說,如果左土之王在這個時候進入後土的話,不僅毫無障礙阻擋,而且可以直接將後土上的人一舉消滅?”

“可以這麽講。”

“左土之王可知道這些?”

戴勝的孩子沈默良久,嘆了口氣:“很可惜,他恐怕知道。他們的黑境看似蒙昧,但是卻有著極高的智慧,不然他們就不是先我們存在的了。”

“左土之王的言辭毫不可信——看來,我真的需要去左土了。”江匪淺吐出一口渾濁的氣,事情的發展如此百轉千回,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知道怎麽去嗎?”

“請你賜教。”江匪淺頓了頓,問:“恕我冒昧,我如何稱呼你?”

戴勝的孩子似乎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楞了片刻,才回答:“就叫千琪罷!”

工垂王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你們說完了嗎?”

江匪淺朝外面喊:“你也知道千琪,他慢的很,你不要著急。”

千琪被他們都笑了,他的笑聲和說話的聲音一樣渾厚壯闊,像是大山在人眼前逐漸傾斜,很有壓迫感。他說:“想要去左土,我可以為你鋪路,但是你要記住,我的每一寸身體都會變成通往左土的道路,一分不多,一分半不少,且只有去路沒有回來的路。”

江匪淺楞住了,他沒想到有這麽多的限制,半晌,他苦笑:“你要捐軀,這不合適,工垂王第一個就不同意。”

“他同意與否和我無關,只要後土需要,我就可以,而後土是否需要,就在你的判斷。”

江匪淺試圖讓自己好受一點:“如果土地分離,天母山終究是要倒塌的,到時候就算是他們想要留在這裏,也不行。”

“不,我可以是他們的保護傘,就算天母山山崩地裂,他們也可以安然無恙。”

這對於江匪淺而言可不是一個好消息,他咽了一口口水,艱難地說:“所以,如果你成為了我的橋,就意味著工垂的保護傘不存在了?”

千琪沒理他,好像是覺得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江匪淺沮喪道:“而且,如果我去的話,這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千琪還是不理他,像是非要等到江匪淺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出來。江匪淺也就不負厚望地說:“而且,就算我去了,也未必知道怎麽做——所以你的提議真的值得嗎?”

千琪聽完了,慢悠悠地問:“你這麽想,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還是你打心眼裏就是這麽想的?”

“有區別嗎?難道懦弱不是天生的嗎?”江匪淺再次苦笑。

“很多人是的,但是你不是,你的來源不同。”千琪直白地說,一點也不怕這話冒犯到江匪淺。

江匪淺沈默了,玉孤臺的話回響在他的耳邊,他的腦海中不斷重覆著一個畫面:天寒地凍,螺溝道中白雪紛飛,一個孩子蜷縮著身子在冰雪中,好像已經死去了,但是當兩個身影出現在螺溝道中的時候,這孩子忽然放聲大哭。

“我是執吾劍的化身。”江匪淺說出這句話之後覺得好多了,似乎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可怕的了,因為已經沒有什麽比這件事情更糟糕的了。“我是執吾劍,我理應去左土,就像曾經神師們將執吾劍毀掉一樣。”說到這裏,江匪淺忽然激動起來,他很久沒有仔細想過這重身份的意義,如今想來,這個身份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幾乎是在催促著他犧牲。

江匪淺長出一口氣,剩下的話沒說出來:我也要毀掉自己,讓執吾劍完全消失。

當他走向一個極端的時候,魏從容和玉孤臺會勸阻他,他們太知道走向極端是怎樣可怕的事情了,但是千琪不是他的君父和師父,他沒有教導他的責任和心情,於是千琪最後一次問:“你想好了?工垂,後土,左土,族人,還有你自己,你都想過了?”

這一群混亂的東西在江匪淺的腦海中飛過,他真想把這一團糟扔掉,但是他深吸一口氣,將一切的憂慮扔到一邊,大聲道:“我想好了。”這個時候,猶豫和遲疑是最大的敵人。讓工垂人流離奔走,讓他們憎恨自己,這已經不是糾結於這些的時候了。

千琪的聲音忽然溫柔下來,他問江匪淺:“我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之前我問你,希望用我來做什麽,你似乎想到了什麽?”

江匪淺心中一陣絞痛,他不想提起林砧,但還是勉強回答了。

“燃燈而死,身體付之一炬,有意思啊。”千琪咕噥著。

這哪裏有意思了?江匪淺正要問,千琪卻一句話就截斷了他,千琪說:“我在這見過老的點燈之人,他們還是老一輩的神師呢。”

西方的點燈之人。江匪淺激動起來:“他們是怎麽做的?”

“他們雖然將自己獻祭給明燈,但是他們獻出的只是靈明,甚至只有靈明的一部分,他們的人並未死去。”

千琪的話,讓江匪淺開始思考一個重要,但他從未想過的問題:魏從容和玉孤臺什麽時候點燃的長明燈呢?當然不是他們隱化之後,那麽如果他們是在隱化之前就點燃了長明燈,就說明點燈未必會讓人喪命,但是為什麽卓沈舟死活不肯點燈,反而將明燈給了林砧呢?

他用這些問題來問千琪,後者卻見怪不怪:“靈明旺盛的人自然有餘力,但是靈明不旺盛的人卻不然,如果他們點燃了明燈,自然是靈明耗盡,其結果就是,和平常人一般無二,無法隱化,這對他們而言,不啻於直接死亡。”

這就說通了,江匪淺恍然大悟:卓沈舟是秘術大師,但是靈明薄弱,如果他也點燈的話,必然無法隱化。江匪淺的心尖抽搐著疼痛:“那麽林砧呢?我的朋友,他為什麽直接死了?”

千琪對林砧沒有情感,因此說出的話顯得十分冷漠:“或許是他靈明不多,耗盡之後顯得如同死了一般。”

江匪淺的腦子像是被鐵錘砸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林砧不一定是死了?”

“你這個人,關心則亂,其中道理你已經弄清楚了,怎麽到了你朋友身上,就不明白了呢?”

如果江匪淺站在地上,他必然要踉蹌倒地了,但是現在,他身體懸空,只能渾身抽搐:“也就是說,他沒死,本來還能活轉的……”江匪淺忽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像是猛獸落入了牢籠:”但是舫人,他們把他的身體火化了!這是殺人,他們把他殺死了。”

千琪沒想到事情是這樣,被這個故事震驚了:“他們,直接火化了?”

這話每一次被說出來,都是在江匪淺的心臟上紮一刀,江匪淺在空中翻滾著,多虧千琪的枝條是非柔韌,他才沒掉下去。

江匪淺緊閉雙眼,啞著嗓子道:“我去晚了,是我的錯。都該死,都該死。”也不知道他說是誰該死。

“餵,餵!”千琪被他嚇了一跳,“這件事情還有挽救的餘地。”

江匪淺的動作瞬間靜止了,他的眼睛睜開,裏面是通紅的,像是瘋魔的人。

千琪:“他的身體不在了,但是魂飛魄散,精神不死,有一個方法可以重新找回。”

江匪淺顫抖著盯著千琪,眼睛中閃爍著幾乎是狂熱的光芒,連千琪都被著光芒震懾了。千琪說:“你來的時候看到了孤燭鳥,他們本來是北方平原的鳥兒,身體本來不會發光,但是由於搜集了太多‘魂魄’,便會發光了。”

江匪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搜集——魂魄?這不是族人的妄語嗎?”

“妄語總是有源頭的,孤燭確實可以搜集魂魄。”千琪輕輕晃動枝條,忽悠地一下子,不知從何處飛出來一群胸脯閃閃發光的鳥兒,它們環繞在江匪淺的身邊,嘰喳不已,像是在耍把戲。

江匪淺楞楞地盯著這群小鳥,夢囈似地問:“真的能找到林砧嗎?”

“告訴他們你要找的人,他們會幫助你的。”在千琪的指示下,江匪淺顫抖著聲音對著孤燭道:“請你們,求你們,幫我找到林砧的魂魄,你們認識他嗎?他……”江匪淺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怎麽能期望一群鳥兒明白他的心思。但是千琪卻鼓勵他:“大膽說出來,他們聽得懂。”

於是江匪淺說:“他是殞身在明燈中的人,他是半神師,有著後土上為數不多的靈明。”孤燭在他說話的時候始終喧囂,反倒在他說完之後安靜下來,忽閃著翅膀飛走了。

江匪淺望著他們小小的身影隱沒在遠處的昏暗中,既覺得荒謬無望,又抱有一絲期待,整個人像是被放在了砧板上,痛苦不已。但是他還記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於是問千琪:“我們何時動身?”

千琪似乎回答了什麽,但是江匪淺已經聽不見了,他的身體忽然開始墜落,向著無盡的深黑的深淵。他知道這是幻覺,但不知道為何幻覺突如其來。墜落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是江匪淺努力忍耐著,他知道幻覺終將過去。

果不其然,墜落持續了一段時間,速度逐漸緩了下來,江匪淺正要松口氣,眼前卻忽然浮現出了一具煙霧繚繞的軀體,軀體高達魁梧,像是穿了盔甲,忽然橫在面前,著實嚇了江匪淺一跳。

這時候江匪淺已經靜止了,面前穿鎧甲的武士大踏步向他走來,在這個武士身後,還有數不清的,和他同樣衣著的人在冷峻地前進,大有千軍萬馬的感覺。

江匪淺並不害怕,反而是莫名其妙,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答案沒叫他九等,當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的時候,他立刻就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左土之王不見蹤影,但是聲音響徹整個虛幻的空間:“江匪淺,你來赴約了。”

“你的要求,我無法不從命。”江匪淺一邊應付地回答,一邊尋找左土之王的蹤影,但卻始終找不到。

“你還沒到從極大深淵?”

江匪淺不想輕易放棄,仍然在搜尋著,盔甲士兵從他身邊走過,有一些踩著他的身體過去,但是江匪淺毫無感覺——這些人像是青煙,或是虛像。“很明顯,沒有到。”他回答。

左土之王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他說:“我給你一個時辰,來從極大深淵。”

江匪淺反而笑了:“為什麽這麽著急?土地要分開了?”

左土之王沒回答,但是這就是回答。江匪淺不想笑了,心往下沈:“你確定?”

“話真多。”左土之王在冷笑:“你可以不來——你試試。”他說著話,江匪淺感到一陣火辣辣的東西沖到了自己的喉嚨,他捂著嘴彎腰,大聲咳嗽,眼前全是猩紅色,手掌攤開,也是鮮紅的一片,不知道是咯血還是幻覺。心臟絞痛得厲害,像是要從胸腔跑出來,渾身的血液亂竄,是在找突破口嗎?

江匪淺再擡頭,眼前因為忍不住翻上來的淚水而模糊一片,四肢百害軟綿綿的。左土之王的聲音像是時間,沒有商量餘地地冷冰冰地響起來:“如果到時候你不來,等著你的就是這個。”

“誰怕?”江匪淺咬牙切齒,他恨透了左土之王仗著自己的力量壓迫自己。

“你可以不怕,但是川納一旦被收走,到時候死的就不止你一個了——還是那句話,你為我做事情,都是為了後土的人,之前是,現在還是一樣,所以你最好聽話。”

這番話將江匪淺堵了回去,後者恨恨地抹幹眼淚:不得不承認,就憑這一點,江匪淺就完全無法和左土之王抗爭,畢竟人命系與一線。但是他並不完全失去希望,和千琪的約定還縈繞在耳邊,盡管江匪淺不知道那一邊等待他的是什麽,但是他做好了全力一搏,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準備。

“我等著。”左土之王的聲音逐漸淡弱,最終消失,鎧甲戰士們整齊地行進,其中不少人穿過江匪淺的身體,後者只覺得身體一涼,沒有別的感覺。江匪淺忍不住想:如果這群戰士來到後土,那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到時候恐怕就不是這樣輕描淡寫地“穿過”了吧?當然不是,江匪淺篤定:到時候必然是你死我活。

“餵,餵!”一雙手在拍打江匪淺的臉頰。江匪淺甩甩腦袋,發現自己背靠在千琪的樹幹上坐在地下,工垂王蹲在面前,正要再給他幾下。

“別拍了。”江匪淺咕噥著站起來,腦子昏昏的,像是傷風了,人站起來,卻是一個踉蹌。“嘶!真要命!”江匪淺忍不住抱怨。

“剛才你怎麽了?”

“左土之王,他來找我,要我快去從極大深淵,不然你們都死定了。”事到臨頭,江匪淺反而平靜了,甚至像林砧似地開起了玩笑。

工垂王悚然:“那你呢,你會救我們嗎?”

江匪淺看看他,這位工垂王臉色可不太好看。江匪淺笑了:“我當然答應了,不然怎麽,看著你們死嗎?”

工垂王幹笑幾聲。江匪淺:“我要去了,但要把千琪帶走。”

沒等“目瞪口呆”這個表情徹底在工垂王臉上成型,江匪淺就說:”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家園,也知道你們不會同意,但是事急從權。”他沒解釋為什麽需要千琪,自己的計劃又是什麽,盡管族人有權利知道這些,但是特定的時候還是保持沈默比較管用。

也不知道是徹底被震驚了還是在這個問題上疏忽大意了,總之工垂王沒有深究江匪淺的計劃,而是堅定地否決了:“不可以,也不可能。”

“如果是千琪願意跟我走呢?”江匪淺這個問題十分刁鉆,他現在的心態不是拌嘴和刁難人的心態,而是解決問題的心態,因此他的問題反而出乎意料的恨,叫人一時間反應不及。江匪淺:“你帶我來見千琪,不就是為了讓他幫我的嗎?”

“是,但是不是讓你把他拐帶走。”工垂王有點著急了。

“我說了,不是我拐帶走他的,”江匪淺笑了:“相反,是他拐帶走我的——至少從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麽說。”

工垂王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他的話語被攔在了嗓子裏——他們腳下的樹幹狠狠搖晃了一下,工垂王沒有準備,踉蹌了一下。“怎麽回事?”

江匪淺眼中顏色深沈:“要來了。”

工垂王帶領著工垂也算是歷經過大大小小的災難,但此時眼中卻露出焦慮之色:“也不知道千琪能不能頂住。”

江匪淺愕然:“你們一直就是這麽想的?讓千琪當你們的保護傘?”

工垂王理直氣壯:“我們留下是為了千琪,但是我們敢留下來也是因為千琪。”這話有點繞,但江匪淺明白了:工垂之所以死守故土,是因為他們繼承了後土的靈根千琪,但他們之所以不放棄千琪,也是因為千琪可以幫他們逢兇化吉。

但是這一切即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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